2025年10月16日，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，这渭南城中的清晨，总有些意想不到的惬意，便如这西岳路商场对面的一群鸽子。它们并非野生，却也全无笼中鸟的瑟缩之态。就在那一片略显杂乱的、被称作“城中村”的屋顶上，它们是真正的主人。那片屋宇，密密地挨着，墙上攀着些岁月的藤蔓，阳台的栏杆边或许还晾着些家常的衣裳，但这群鸽子，却为这朴素的背景，添上了最为灵动的一笔。我每日清晨路过，总要看上几眼。它们大抵是刚刚被主人从笼中放出，正享受着这一日里最初的自由。先是几只在屋脊上踱步，灰色的羽毛在晨光里泛着绸缎般的光泽，颈项间那一圈紫绿色的金属光泽，随着它们点头、转身的动作，便倏忽一闪，像暗藏着的宝石。不多时，仿佛一声无声的号令，它们便一齐振翅飞起了。这一起飞，便是一场无声的盛大演出。几十只鸽子，倏然间散开，却又聚成一个整体，在有限的空中划着圆。它们的翅膀“扑棱棱”地响着，那声音不尖锐，是厚实的，带着羽毛摩擦的温柔，像一把无形的梭子，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，织着一幅流动的画。它们时而高飞，几乎要触到那高楼洁净的玻璃幕墙；时而低徊，翅膀几乎要掠过底下老槐树的枝叶。这一高一低之间，仿佛划定了两个世界：一个是属于现代都市的、线条分明的、静默的；另一个，则是属于这群鸽子与这片老屋的、圆融的、充满生命律动的。我总爱看它们盘旋的姿态。那领头的鸽子，想必是极有经验的，带着队伍，一圈，又一圈，路线仿佛亘古不变，却又在每一次振翅间有着微妙的调整。那飞行的轨迹，像一篇无人书写在空中的散文，形散而神不散。它们飞得那样从容，那样安详，仿佛这喧闹的城市街头，这川流不息的车马，都与它们无干。它们的世界，只在那一方屋顶，与这一片蓝天。看着它们，我常常猜想它们的主人。许是那位坐在巷口竹椅上，端着搪瓷缸子，不慌不忙喝着早茶的老者吧。他的眼神，大概也和我一样，追随着这群鸽子，看着它们代替自己年迈的腿脚，去丈量这片熟悉的天空。他养它们，不为肉食，不为竞翔，或许就只为这一刻，看着它们带着自己的念想，自由地盘旋。这盘旋，是放风，是嬉戏，又何尝不是一种无言的对话，一种与土地、与天空的深深眷恋？不多时，鸽子们许是飞得尽了兴，那盘旋的圈子便渐渐收拢，像一只无形的手，将散落的珍珠缓缓串起。它们依次地、轻巧地落回那斑驳的屋瓦上，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悠闲踱步的样子，咕咕地低语着，交流着方才飞翔的见闻。那哨音歇了，空气仿佛也静了下来，只留下一片淡淡的、令人心安的影子，印在观者的心里。我于是又继续我的路。身后的鸽子群，连同那片老旧的屋顶，都渐渐退去。然而心里却仿佛被那“扑棱棱”的声音清洗过一般，变得格外地轻快、明亮。这城中一隅的鸽子，它们日日如此的飞翔，于我，已不只是一道风景，更是一种无言的慰藉。它们让我相信，在这座城池的胸膛里，跳动的，不只有规整的、现代的节律，还有这样一片自由的、散漫的、属于旧时光阴的惬意心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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