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早踏入陕西渭南人民公园,空气润泽得如浸了水的丝绸,轻拂着面颊,吸一口,似乎连肺腑都洁净了。园内游人已不少,都慢悠悠地踱着步,低声笑语,自有一份安闲。我顺着小径走,不知不觉便踱到池边。此刻,睡莲还惺忪着,荷花却早已醒透,在碧波之上,远远近近,高高低低,正开得喧闹。
我倚在栏杆旁,竟发现眼前数丛荷花,居然想到拍摄下三次曝光的荷花,三重身影叠印着,恍如前世、今生与来世齐现于池水之间。一层淡些,一层又浓些,最深处的一层则浮在光影里,若隐若现。荷花们便如三生三世的情愫,层层叠叠地卷裹着,彼此缠绕,又互相穿透,似有数重光阴同时凝滞于这一池碧水之上。
花丛深处,几只蜜蜂嗡嗡地忙碌着,它们时而钻进花蕊,时而又飞向另一朵,振动翅膀的声音,是夏日特有的细碎伴奏。池边游人愈聚愈多,男女老幼皆含笑而立。一位蓝衣蓝裙的姑娘,正举起相机对准荷池,她大概想定格下这层层叠叠的瞬间,而蜜蜂恰巧掠过镜头之前,翅膀的薄光在花影间一闪即逝——这照片里,她欲要摄取的荷花与生灵,不亦如我眼底所见,是重重叠叠、互相渗透的幻象么?
人群里几位老者闲谈,说花开一年比一年更盛了,亦有人说似乎比去年更盛了。他们感慨着,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言语也如蜜蜂的振翅声,嗡嗡地汇入池塘,然后散失在风里。时间于花是叠影,于人却不过是匆匆的过客,总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了。
我站在池畔,凝视那三重花影:粉红的瓣在阳光下分明、模糊、再分明,似有若无;光影交织,如命运在薄绢上绣成的针脚,细密而难测。花影摇曳之间,迷离恍惚里,荷香浮动处,我仿佛看见自己亦被曝了光,曝成了三重的影子——一重属于少年,一重属于今日,一重则属于渺茫的未知。
不知何时,阳光穿透云层,霎时间亮得耀眼。荷池之上,那三重花影便清晰起来,它们交叠着,纠缠着,在风里轻轻摇曳。风来,影子便动了;风去,影子又静了,却始终是重重叠叠地聚拢在一起,既分不开,也合不拢。光影变幻之际,花瓣飘落,水波轻摇,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而来,三生之影终于混融成一片混沌,又消散成一片空明。
人于时间中行走,身影亦如曝了光的花瓣,重叠、交织、渗透,层层叠叠。而倏忽间,日光直射下来,将一切轮廓照得无比清晰——原来所有重叠的幻影,不过是为了在某个澄明的瞬间,拼凑出我们本来的完整面目:生命之影,本无定形,却必在光与时间的叠映中,才得以显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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